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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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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茜不知道卡爾帶著她到了哪裏。

她坐在車後座上,靠著車玻璃昏昏沈沈地保持沈默,沒去註意外面的風景變化。

如果卡爾這會兒帶著她去警察局,她怕是也不會拒絕。

警察局這會對她來說,可比別的地方安全多了,那群人再囂張,也不敢直接跑到警察局來抓人吧。

潘茜茫然地擡起眼,影影綽綽間,卡爾開車的側臉落在她眼中,他把外套給她了,只穿著件白襯衣,著實單薄。但這輛車雖然不值錢,車內空調卻挺好用的,潘茜坐在裏面,一點都不覺得冷,甚至還出了點汗。

他應該也不冷。

潘茜這樣想著,還是把穿在身上的男性外套脫了下來,伸手放到了副駕駛上。

卡爾抽空瞥了一眼,皺著眉說:“你穿著就行。”

潘茜沒說話,沈默地拒絕,卡爾有些忍無可忍道:“現在車上是很溫暖沒錯,但你知道車外面多冷嗎?在下雨,你註意到了嗎?如果你呆會下車不穿著外套,我無法保證麥德林的人沒找到你之前,你是不是會因為嚴重高燒而死。”

潘茜恍惚地望向車窗外,經他這麽一說才發現外面下著雨,嘩啦啦的雨砸在車玻璃上,她居然一直毫無所覺,她怕是被嚇傻了吧。

卡爾大約也有這樣的想法,他嗤笑一聲,打開了車廣播,車子裏不那麽冷清了,倒讓氣氛好了一些。

潘茜慢慢將視線轉到卡爾身上,他單手握著方向盤,長臂一伸抓住副駕駛上的外套,隨便往後一丟,直接蓋在了潘茜頭上。

潘茜:“……”

將外套拉下來,潘茜沒說話,但還是老老實實把外套穿上了。

車子沒行駛多久,就緩緩停在一棟建築之前,卡爾先下了車,隨後給她拉開車門,潘茜吸了口氣,寒冷來襲,讓她開始慶幸自己穿著男人的外套,外套將她整個人包裹住,她瑟瑟發抖地下了車,往前一步站到臺階上,讓雨不至於淋在自己身上。

她註視著卡爾將車子鎖好,站到她身邊,然後他敲響了面前的門。

潘茜打量著周圍的街景,忍不住皺起了眉,這地方是……

“唐寧街。”卡爾點了根煙,等人開門時百無聊賴地抽著,淡淡說道,“沒有哪裏比這兒還安全了。”

的確,恐怖分子能追到唐寧街來抓人嗎?

當然不能,他們又不是急著昭告天下他們有陰謀。

潘茜的表情變幻莫測,風雨中裹著男人大衣的她看上去脆弱又茫然,漂亮細致的眉眼安靜沈默,卡爾一邊抽煙一邊看著,不知道為什麽,忽然就有點明白為什麽連霍華德那種人都會栽在她身上了。

身邊的門在雨中打開,一個穿著睡衣的中年男人看見卡爾之後無奈嘆息:“你怎麽會來?”

卡爾直接拉著潘茜走進去,笑著說:“不是說過一旦我有什麽麻煩,可以到你這裏來避一避嗎?”

男人瞥了一眼潘茜,意味深長道:“可你當時拒絕我了,你說不打算讓我還人情,要讓我一直欠著你。”

卡爾無所謂道:“我現在改變主意了,給我一個房間,我還需要浴室,你的女伴有衣服留在這嗎?拿一件過來。”

面對卡爾不怎麽尊敬的態度,中年男人笑了一下,最後看了一眼潘茜,就去準備了。

潘茜站在卡爾身後,低著頭一句話不說,她對這個中年男人有印象,在電視機上看到過對方。

“他以前在美國的時候出了點事,我救過他的命。”

卡爾簡單解釋了一下自己和英國政府高官的關系,隨後便坐到客廳的沙發上,他進屋之前就掐了煙,雖然比不上經過百年紳士教育的英國男人那麽得體,但作為美國人的卡爾也有他自己的禮貌。

“二樓拐角處的房間,你們可以暫時住在那兒,其他房間不方便。”中年男人下來的時候,已經換掉了睡衣,西裝革履,還披了大衣。

他朝卡爾很有內涵地笑了一下道:“我有點事需要出去,今晚不會回來了,你們走的時候什麽都不用管,會有人來收拾好一切的。”

說完,他朝卡爾一點頭,便轉身離開了。

卡爾對此很無所謂,對方這麽上道倒是出乎人的意料,潘茜望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男人,默默地走過去,坐到沙發另一邊,打開了電視機。

電視機上bbc正在播報晚間新聞,白天發生在大學校園裏的追逐案在電視上一點痕跡都沒有,她緊緊握著遙控器沒有說話,倒是卡爾對此進行了分析。

“雖然我只是在校園外面,但從外面也可以看見一點內情。白天他們追著你跑的時候並沒有引起太大轟動,應該還不至於上新聞。就算因為學生失蹤要上新聞,也不會是今天晚上。”他意有所指道,“雖然我覺得,你絕對不會在電視上看到有關你失蹤的消息,但你可以明天再等等。”

潘茜皺眉望向卡爾,卡爾拉開手臂靠到沙發上說:“潘茜,其實你心裏也有數吧?霍華德的消息一向很快,他肯定早就得到了你出事的消息,絕對不會讓你的失蹤引起太大關註,這對你和他都很不利,說不定那群人會狗急跳墻,說不定會牽扯出他的存在。”他輕聲說,“他應該會很小心地查探你的消息,你們有什麽特定的聯系方式嗎?你好像掉了手機。”

潘茜抿起唇,一言不發,雖然卡爾救了她,可她不打算對這個FBI多說什麽,但不得不承認,他的分析很正確。本來,為了防備他,學校就已經在進行進校登記了,更不要說查爾斯還派了人保護她,她出事之前也提到了倫敦塔遇到的女人,現在……就看他什麽時候可以找到她,順便解決到那群人的追捕了。

有什麽響了一下,卡爾低下頭從口袋取出了新買的手機,看到手機上的內容,他皺了皺眉,用一種略帶茫然和不可置信的語氣說:“……潘茜。”

潘茜望向他,用不解的眼神看著他。

卡爾語氣覆雜道:“出事了。”

“出什麽事了?”她倏地站起來。

卡爾嘆了口氣說:“你放心,不是你出事了,也不是你的家人出事了,其實……”他有點不悅道,“雖然我沒告訴你,但我已經通知了同事去保護你的家人,但是,他們到的時候,你父母已經匆匆離開了。”他表情古怪道,“有鄰居說,他們是被一輛黑色轎車連夜接走的。”

潘茜頓時松了口氣,比FBI動作還快,她絕對不相信是那群壞人,肯定是查爾斯。

他果然已經知道了,並且在做安排了,她沒有信錯人。

雖然一直不願意家裏知道她和查爾斯的關系,甚至被她牽連,但既然已經出事了,這些就沒辦法避諱了,不管要做什麽,都等到解決掉那群人再說吧。

想到這個,潘茜又皺起了眉,如果查爾斯沒有做在斯維爾皇家賭場的那件事,這一切都不會發生,雖然她不斷在心裏告訴自己冷靜,保持清醒,卻還是忍不住有些埋怨。

她活了一輩子,第一次受到生死威脅,能夠堅持此刻的這種狀態,已經很不容易了。

“但我說的出事了,不是這件事。”

在潘茜思索的時候,卡爾繼續了他的話題:“麥德林的人在街上和人火拼,死傷慘重。”

潘茜錯愕地望過去:“什麽?這麽快?”

卡爾眼神覆雜地點點頭:“是的,就是這麽快。潘茜,我很難想象,霍華德那樣剛愎自用的人會為了你做到這樣。”他語調低沈道,“我跟他交手這麽久,還是第一次見他做這麽不理智的行為。你知道,他總是喜歡炫耀他的智商和計劃,從來沒有這麽……這麽直接過。”

潘茜立刻道:“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。”

她依舊對此否認,不給卡爾任何證明查爾斯就在英國的證據,卡爾無奈地按了按額角,不再談論這個話題。

然而,這個話題已經在潘茜心中生根發芽,幾乎占據了她整顆心。

倫敦警方正在收拾殘局,他們不清楚和麥德林遺部交手的人是誰,也不清楚這群人為什麽會跑到英國的地盤,他們需要調查,但可能什麽也查不出來。

人全都死了。

滿地的血,被雨水沖刷幹凈,路邊很多圍觀的人,這也就讓街道盡頭那個撐著黑傘的男人不那麽明顯。

布滿陰雨的夜幕裏,一身黑色的男人站在那,舉著黑色的傘,大傘遮住了所有落在他位置上的雨水,他轉身離開,踩在地上的皮鞋伴隨著雨落的聲音發出嘈雜的腳步聲,一步一步,像惡魔的冥音,令人心悸。

沒有潘茜的消息。

這群人沒抓到她,沒找到她更進一步的消息。

查爾斯走在雨幕中,隱藏在黑傘之下的臉忽明忽暗,看不清真容。

有人救走她。

但不是他的人,那麽,就只有一個人。

查爾斯幾乎是立刻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,反倒是不那麽擔心了。

唐寧街政府官員府邸。

潘茜躺在沙發上睡著了,根本沒去主人留給她的二樓房間,也沒洗澡換衣服。

卡爾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看著睡著的女孩,她太累了,精神一直高度緊張,這會兒才緩緩松懈下來,好看的臉上滿是疲憊。

回憶起兩人一起逃跑時的情形,想起抱著她時的感覺,她真的太瘦了,抱在懷裏仿佛沒有重量,輕盈,幹凈,這樣的女孩怎麽會和霍華德扯上關系?

卡爾皺著眉,緩緩走到潘茜面前蹲下,盯著她的睡顏,不自覺擡起手,輕撫過她的臉龐。

微涼的觸感讓他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,他猛地收回手,皺眉盯著自己那雙做了某件事的手,煩躁地轉身離開了客廳,找地方抽煙去了。

只是,等他抽完煙,思索清楚回來的時候,就發現本該在沙發上熟睡的女孩不見了。

卡爾瞬間朝門口跑去,可等他追出去時,已經太晚了。

潘茜不見了。

從屋子裏的痕跡來看,是她自己離開的。

她沒有睡著。

卡爾猛地驚醒過來,他此刻想的,竟然不是這丫頭太過狡猾,他想利用她吊出霍華德的計劃失敗了,而是……

她一定感覺到了他的觸碰。

卡爾綠色的眸子一凝,意識到自己對這個讓他挫敗無數次的女孩的感情變化之後,他緩緩抿起了薄唇,頹喪地按了按額角。

雨夜裏,潘茜衣著單薄步履蹣跚地前行,她之前崴了腳,現在還沒有好,如今每走一步,都感覺到錐心得疼。

她咬唇忍耐著,下唇都咬出了血,她扶著墻往前走,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,她冷得不行,總覺得自己隨時會死掉一樣。

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,為什麽這樣固執地偷跑出來,明明對她來說,留在卡爾身邊最安全最舒適,可她卻冒著寒夜的雨跑了出來,在倫敦起了雨霧的夜晚裏艱難前行。

是為了誰呢。

其實不去想她也知道。

無非就是那個男人罷了。

她不是傻子,知道卡爾不會做沒有好處的好事,哪怕她什麽都不說,他也可以因為將她抓在手裏,把查爾斯存在倫敦的蛛絲馬跡引出來,到時候……

他就可以達到目的了。

她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。

所以她裝睡,在對方離開之後,就跑掉了。

她不知道自己走出了多遠,又或者她只是在原地打轉,她實在走不動了,就靠在屋檐下的墻壁上,急促地喘著氣,好像要窒息了一樣。

她不能死在這裏。

不能暈倒在這裏,不然就前功盡棄了。

她自己都不知道,她用了什麽樣的毅力,才讓自己重新邁出了腳步。

她幾乎沒有了意識,只是一步步艱難地在雨中挪動。

查爾斯是得到下屬的匯報之後,才匆匆趕回公寓的。

這間公寓自從上次對外招租之後,就以其他安全的身份進行了轉讓,現在對外來看,這裏住著的是一名商人,因為出差總是不在家,沒有任何問題。

當然,因為轉讓的早,它也沒有被麥德林的人發現。

這裏很安全。

查爾斯回到這裏的時候,就看見了躺在客廳地板上,進氣多出氣少的潘茜。

滿地的雨水,她渾身都濕透了,單薄的衣衫裹在她身上,比外面的風雨更加寒冷。

查爾斯站在那,看著仿佛枯萎的花朵般的她,沒有哪一刻讓他像現在這樣覺得,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。

他匆忙上前,將她從冰冷的地板上抱起來,快步走到二樓臥室,脫掉她身上濕冷的衣服,她渾身蒼白如紙,呼吸微薄,被他剝光之後裹進了溫暖的被子裏,屋子裏的空調打開,吹出如夏日般的暖風,潘茜瑟縮地躺在那,依舊在發抖,幾乎都沒有意識了。

查爾斯拿來下屬準備好的醫藥箱,配藥之後給潘茜打了一針,她皺著眉,已經感覺不到疼了,渾身上下難受的感覺太多,打針的痛感可以忽略不計。

一針下去,過了一會,她似乎舒服了一點,不再那麽狠狠地咬著下唇,她松開血肉模糊的唇瓣,在查爾斯幾乎有些發抖地觸碰之下,低聲沙啞地說了一句話——

“……我恨你。”

如果他沒有堅持要做那些事,這一切根本不會發生。

她第一次深刻意識到了,跟在他在一起會遇見什麽樣危險的人物,過去那些離她很遙遠的死亡威脅,以後恐怕要如影隨形。

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氣餒,會不會逃避,但她真的很想抱怨一句。

她聞到了屬於他身上好聞的焚香味道,艱難地吐出了三個字,說完之後,好像真的放松了不少,昏昏沈沈地暈了過去。

坐在床邊,低頭凝望著她的男人,耳邊卻總是回蕩著她那句大約只是為了紓解心中委屈的抱怨,他當然知道她會堅持著回到這裏是為了什麽,他比任何人都聰明,比任何人都了解一切,在得到她出現在這裏的消息的一瞬間,他就清楚發生了什麽。

他用手機將她所有的路線看了個遍,看著偶爾出現在錄像裏憔悴細弱的背影,她已經是強弩之末,卻還在努力往前走,那一幕深深震撼了他。

查爾斯的心上仿佛插了一把劍,他的手輕撫過她的眉眼,他第一次覺得,他的愛是一種罪孽,是一種詛咒。

他愛她。

但似乎,他還是離開她的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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